红 粟(2014-12-04 01：59：00
巫毒僵尸
粟，是小米。红粟，红色的小米。千百年前，在我的家乡，出产红稻米。色泽微红，晶莹润朗，绵软香糯。
遥想先民当年，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息。长江下游冲积平原，气候湿热，土壤肥沃，兼有渗透性，适宜稻子的生长。隐隐地平线上，庄稼谷物，灿烂磅礴。红稻米，喷薄而出。
古人吃过的红粟，土锅灶台，用柴火或稻草，烹饭煮粥。红稻米煮出的饭、粥，香喷喷的，微漾袅袅热气，盛在青花白瓷小碗中，煞是好看。当然，好看的不只是饭食，还有心情。
红稻米，有远古温暖的意境，视觉与味觉上的快慰。我在博物馆里，见到“釡”，一种古人烧饭煮粥的陶质器皿，著明显的烟火痕迹。
我不同意百度词条上的解释，说红粟是“储藏过久而变为红色的陈米”，觉得以偏概全，而以另一种态度，表达对一粒米的尊敬。
白居易诗云：“贫厨何所有，炊稻烹火秋葵。红粒香复软，绿英滑且肥。”红稻米，糯软清香，口感黏稠，流露出诗人对简朴布衣生活的挚爱。
家风是什么？陆游《对食戏作》：“香粳炊熟泰州红，苣甲蒪丝放箸空。不为休官须惜费，从来简俭作家风。”家的味道是事稼穑，衣饰朴素，烹得稻米香。锅内翻滚的稻米，是红粟，那缕氤氲水汽，萦绕鼻息。
《红楼梦》中的贵人吃过红稻米。第七十五回说：“贾母问有稀饭吃些罢，尤氏早捧过一碗来，说是红稻米粥；贾母接来吃了半碗，便吩咐将这粥送给凤姐儿吃去。”换到当下，好食物，大家分享，吃货们早拍照传图，大呼小叫，发到微信上去了。
粟有五彩，红、黄、黑、橙、紫，红粟是一种。小米养人，蛋白质、脂肪、钙、磷、铁等营养成分，被凡夫俗子的肠胃消化吸收。
“一粒米，七斤四两水”。幼时吃饭，外祖母不让我们将米粒，掉落在饭桌上，外祖母说，米来得不容易，小孩子不能浪费。我恍若看到，稻田里，水波微漾，一棵稻，紧挨着一棵稻，姿态绰约，风骨柔美。稻与水，相依相随……
红稻米，古意芳香，颗粒晶莹。屈原《九歌》中，有一群，扛着耕犁农具的厚土小民，对天膜拜。
雨水顺着稻秆滑落，是一个人在暗夜里，能够感觉到它的存在。雨水是专为稻子准备的，幽深的旷野，有稻子遇水后，散发古意浓郁的清香。
想象我在一个清亮的早晨，坐上一条船，在雨中出行，去寻找那粒红稻米。天空的雨，将岸上谦卑的稻、弯腰的人、桥、树和房子，点染成一片迷蒙，我觉得人生最风雅的事，莫过于坐在船上，舀河心汩汩活水，烹一锅红米粥，捧碗喝粥，一边吃，一边看风景。
红色的“红”，粟谷的“粟”。这不单纯是对一种颜色的分辨，而是对一种稻作文化的怀念。一粒米与，它至少曾养育先民，温饱胃，温暖手足、饱暖、愿望和感觉，抚慰过辘辘饥肠。当然，饮食男女，谈婚论嫁，酒宴上，菜肴丰盛，清香四溢……要是有红稻米，就好了。
红稻米，微闭上眼睛，就能听到稻遇水和热，灌浆抽穗的声音。红稻穗，像古戏里，一个端庄稳重的青衣，风中摇曳。那棵稻，成熟时，完整的穗，一碰即碎，散落一地。
口渴难耐，腹中饥时，我曾经多么想喝一碗红粟粥，不稠、不稀，畅快淋漓。红粟粥有古稻米的清香。我吃过红粟粥后，躺在床翻书歇息，梦中啧巴着嘴巴，满口余香。有时候，人生但求一碗粥，愿望就那么简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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