坤宁宫东暖阁]---中宫皇后（扬佳婉婉）寝宫
咨尔嫡妃扬佳氏，世德钟祥，崇勋启秀。帝王承天立极，作民父母。使四海同伦，万方向化。匪独外治，盖亦内德茂焉。故政教弘敷，肇先宫壸。所以共承庙，助隆孝养。绵本支，睦九族，甚钜典也。
今仰承慈谕，命以册宝，立为皇后，作配朕躬。尔其诚孝以奉重闱，恭俭以先嫔御。敬襄祀，弘开奕叶之祥。益赞朕躬，茂著雍和之治。天下，咸使闻之。钦哉！
扬佳府内，寝曰合德，摘自《御试良弓献问赋》：“与之而合德，夷夏有之而一贯。”二进宅也，迥廊周通，宽阔疏朗，广夏细旃。
嘉正十四年八月昭崩，皇长子膺天继承大统，改元至道。潜邸嫡福晋扬佳氏仰承慈谕，命以册宝，立为皇后，迁居坤宁。
嘉正十二年后，我与白佳再未携手并肩。一得阁的墨枯了、瑞蚨祥的绸缎终究走了线、戴春林的香粉也因喜新厌旧视如弃履。而琴乐坊的琵琶四弦折断了三弦，我想，最末一弦，也不必再留了。
散落一地的铿锵字句，掷地如金石声，而后寂寂寥寥成了段简残篇。立场的分水岭一旦挫割，扬镳分道，若要相见，应问参商。
便姑且算旧梦吧，那些语锋契机、骄纵，我已服膺适意；鸟尽弓藏、兔死狗烹，是白佳还是旁人，已非那样紧要，紧要的是天所的玄端章甫，容不得我再婉拒。
还有昔年野风吹拂、雷雨浸润，青梅尚小时的逸乐，也似朱纬上振翅的金凤，脆弱而渺小，明媚的东珠一压，便骤然失色。那些难忘的曾经，被我抑了又抑，藏在最柔软的某一处，终也不见天日。
是有定数的，痴情纠缠，抑或擦肩错过，皆是生命里的不得不。十八重天的疏离，他越行越远，亦以不计其数的痛苦与为奠基，了最后一道。
【解下金约与燕尾递予春侬，顿觉清爽非常，着悬珠下久沉的肩也松快起来。昏黄镜中勾出个轮廓，铜色折光里，米珠甲套一霎儿划过眼角，笑盈盈地】约莫是老了……其实不过两年有余。
【耳畔皓月不住地劝，龄官缄默着垂眸，半晌究竟放出话来：“少说几句罢。”那样果决的一声，转脸夷然瞧她，摆摆手，极疏淡的】
无妨。【自然的，皓月打内务府来，于我与、我与孝钦的事知之甚少，遑论窥探宫闱秘辛。龄官与她截然，莫论是这两位，便是连果兴阿、又或是苏察哈尔，皆已知悉——未经人事，何以称“老”？】
【绵帘外阴雨沉闷，翡翠珠子一颗接一颗拨在玉碗里，清脆而尖锐，交织出无望的天地。活着，横竖是不了的，一面极尽、一面又沉溺于权欲不可自拔。远远儿地，打六菱窗格往外极目远眺，半掩的牖外是绵延的朱墙、盛放的繁花，下又艳丽又跳脱。】
【皓月早被打发出了廊庑外，攥着手绢掖眼尾的指尖儿一颤，终难耐地抵着什锦槅子吞声饮泣】怎么办……我想去金丝胡同再扮一次皮影戏……
【整日的隔山望海，为何如是，连最简明的称呼也幻化成了“皮影戏”，未敢多言半个字。垂逶于地的袖翩翩飞旋，思念如潮水遏制不住，一鼓作气涌出了灵台。却也只是讷讷地，吐露出又轻又细的两个字】乏了。
【云纹广袖拂过篾席，复垂足趿上鞋，一壁将金累丝捻得低些，一壁吁儿】宪妃张扬不好麽？雷声大、雨点小，架势这样大，收不了场才难堪。她要权，本宫暂且予她；要宠，得瞧的意思。
【嫩白的指节淌过水纹，日影下波光粼粼】就像这捧水，不是她的，拿手都掬不住。末了权宠皆捞不着，端剩个无用的“信”，又何如呢？
豫妃但凡有与本宫交手的能耐，何至于这两年来，肃王府中翻不出半点波澜。比宪妃更的一步废棋，利用她的日头也足够了。乌珠穆沁不会坐以待毙，新秀中，亦不乏蒙军旗者。
【平素寡言少语，春水细流，纵心腑再广，总要徐徐图之才是。揭开呈窑五彩小盖钟，摇首轻嗅，是清冽的太平猴魁】
【承乾白佳、翊坤札赖尔，亦或是慈宁赫书，朝中皆无人，如何捯饬也掀不起浪，自然不足为惧。掩唇打了个呵欠，颇觉无趣。将碗中高句丽的参片来回拨弄，碧叶一展，在茶汤里起起伏伏，便似沉浮的宫闱下，被的、被藏匿的权谋】
【“她”是谁，我知，坤宁俱知，这把尚不足锋锐的刀刃，仍需磨砺，出鞘才能一招制敌。遂又牵袖搁盏，转首楚楚一笑】龄官遣人知会哥哥罢，韬光养晦，总该见见成效。
听闻穆卢册了嫔，改日请她来坤宁喝杯茶。【踅身蜷起半拳，十指纤纤又摊开，如阳春白雪】告诉她，坤宁宫的口脂色不艳、质地不润，喜欢再来，不喜欢便不必了。
【复先宣臧丕入殿，二人寒暄半晌，方使春侬去迎嘉嫔。斑驳的红木间缥缈一卷画，即便已然知悉画中人，亦并未言声，抚了脑后燕尾，目光落于影壁前】
【无暇顾及嘉嫔动静儿，隔着妆锻幔子遥遥瞧臧丕，壅养数载，终究隔着肚皮隔层山，如今瞧见孝钦……】
【锦帘四隔，眼风一扫，恰将所绘瞧的清明。卷轴所呈为母亲御容，三庭五眼入木三分，栩栩跃然纸上。乜上座察情，兀自假作镇定。】
【眉似银钩一只，墨黑的眸倏而冷厉，卷挟起风冲殿下扫去，携着点儿慧黠的了然，每一个字皆如锤如炼，似玉珠击碰环佩的璁珑清脆】
【天一门外经敏太妃一语点醒，宫中所有，皆是天子所有，倘若擅喂了太监供予皇后的锦鲤，必须因此，也该是向着去的。】
【走在半道上，犹在思量面圣之后得说些什么，心中惶惶。闵南星扶着我，迈过了一道半高的门槛，我犹疑地望了眼四周】
【闵南星眸光微黯，伸臂引我登阶，我竟不自觉地随他而走。长阶通向中宫，说长，也并不很长，一会儿便走到了头。踏上最后一级，他终于开口道，“太妃娘娘所言不虚，但小主也需记得，皇后娘娘，才是后宫正主。”】
【门里的姑姑已入内通传，我立于风口，渐渐想通了许多。在这宫里，站得高低不同，敏太妃绕得过皇后与贵妃，我却不能。】
【天气寒凉，手里抱着白狐狸毛裹着的铜手炉，立在红格扇门外。昨夜，与几个甫入坤宁的小宫女偷偷在偏阁里点了油灯玩牌九，嬉到子时方歇，因而今日值守，便格外困倦。上眼皮瞧着就要耷拉上下眼皮的当子，猛地就听人小声一喊】
玉录玳！【闻人一唤，立马睁圆了眼。原是坤宁门外值守通传的嬷嬷，道是延禧宫的平嫔，要来向皇后娘娘。心下一阵犯难，反问道嬷嬷】平娘娘犯了何错，何等紧要，要此时来？【通传嬷嬷只道她也不晓得，还得细细问了才知。思量片刻，只叫平嫔娘娘身侧的宫人进来，道明情由在先。】
【不消半刻，便远远见着一个小太监半佝着腰从雪地里行来、拾阶而上】平嫔有何事？要请皇后娘娘责罚？【长指往暖阁里一指，压低了声儿】你可知皇后娘娘此刻正在午睡
【眼前小太监连忙赔礼，说平嫔是不小心喂了一个特意饿着给皇后娘娘表演争食的锦鲤，所以才特意来。】
我当是何事……【小声咕哝了一句。为此事搅扰到皇后娘娘午睡，太不值当，兴许还会惹皇后娘娘不快。然而终也做不了的主，心下一忖，备好一套说辞】
（顿时扭头小跑几步，去拉着落在后头的嬷嬷折返回方才立足之处，小手摆出兰花指的姿态，一上一下飘飘浮浮地四下一指，有模有样清清嗓儿）
嬷嬷你瞧呀！难怪都说，牡丹是花中之王呢，以前我不曾留心，今日一见果然好看！你说，我可不可以同皇额娘求个恩典，让我在这儿小住几日呢？待看腻了牡丹，我就回啦。正应了那句“牡丹花下s”——唔！？唔唔！
（嬷嬷手大，连同我的鼻子啊嘴啊都盖了个严实，总算等她放开，我还没训他是不是想憋死我，便先听她火急火燎问，这话搁哪儿学的？）
嗯……（眼珠子在眼眶里游走几圈，徐徐挑至最高处，噘着嘴回想，是哥哥？还是辅檠？可人家实在想不起来了嘛。闭着眼胡诌道）辅檠辅檠，就是辅檠！他天天跟我讲这些。
（只瞧嬷嬷神色，我便晓得这话必不是什么好话，那我怎么好把这顶帽子往哥哥脑袋上扣呢！善解人意如瑶妹，能推的全给辅檠，希望他不会同我客气。）
宫中的规矩，是不能说——【轻握着她的指，娇娇软软却又小小的掌摊开。雪指为笔，在她掌心处，一笔一划写一字“死”】这个字的。
【睫睫似扇，一双眸灿亮如星，可两颗黑曜里却似沉涌着浓夜】辅檠教你的这句诗不好，该罚。何况，你皇额娘也不喜欢这句诗。
【将她小手轻握住，颇似亲昵，秀面上，朱唇是同黑眸一般的弯】换一首诗教你，如何？到时候，你皇额娘听着喜欢，定会把你留在坤宁的。
（我知道她，六六姐姐和辅檠的额娘！定省时也是见过的，只是、只是……只是人家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与她离得如此近，近到忍不住屏住呼吸，睁大双眸——瑶妹想瞧瞧，六六姐姐的额娘与六六姐姐，到底有几分相像呢？）
（她蹲下圌身来，便比瑶妹还要低了呀。于是我低下头，小下巴抵在领扣上，由她握住我的手，在一笔一划写下那个宫里最不好听、最不讨人喜欢的字。思绪游走，末了被轻轻一声“该罚”揪回神识，几乎同时嗖地一下抽回自己那小爪子，两只一起紧紧交握在胸前）
（但她说得真切……小圌嘴嘟了一会儿，两道眉毛耷圌拉着挪过去些，主动拉起她的手，放在自己两掌相合间，轻轻晃来晃去，恹恹许久的嘴角悄悄扬起弧度，秀气道）那宪娘娘喜欢瑶妹吗？教瑶妹一句皇额娘和宪娘娘都喜欢的好不好？好不好嘛~~~
当然喜欢，卫瑶这么可爱，谁敢不喜欢？不过——【拇指与食指捏在一处，掐出一小节，在她面前一比】还是比你文成姐姐差那么一点点。
【话至此，凉浸的雪指被她合掌着，暖乎乎的，惟待闻及她后话时，黛眉一颦，似颇为难地忖想片刻，方才道】
可以是可以，只不过，不能同你皇额娘说，是我教你的。【向来喜称“本宫”，眼前人是她，便换作亲昵随和的“我”】
【明眸晶亮，与她的一双极清极明的眸相对着】得说是你额娘教你的，这样呀，若是你皇额娘听着高兴，除了赏你，也会赏你额娘。
（于是便忽然纠结起来，在自己更好看还是六六姐姐更好看之间许久，直至余光再度瞥见宪娘娘那个动作，仿佛恍然般松了神色，又高兴起来）
喔——那瑶妹就比六六姐姐差那么一点点吧！反正我喜欢她！但只能一点点哟～除了六六姐姐，其他人都比不上我啦！对吗娘娘？
（一手拨拨发辫，很是不明）为……（正想问为什么不能说是她教我的，她竟像了我内心似的立刻给了回答）
（又惊又喜，虽然还是不大懂前后到底是个什么意思，但最后这几句我学过呢！赏就是额娘做得好，所以呀是好事。）
（噙着笑似懂非懂地猛一阵点头，又想起什么，亮晶晶的眼里涌出杂色，认真地说）可这确实是宪娘娘教瑶妹的呀，额娘说，小孩子不可以说慌的……我怕额娘不高兴……
【略一顿，因着将豫妃牒下公主的名讳忘却，东西十二宫、十数个公主，有本事的、没本事的；长命的、没福气的......谁耐烦一个个记。侍女弯下腰，附耳低声道两字】“殷慈”
你若跟你皇额娘说，是宪娘娘教你的，倒也没事儿。你若说得好，到时候呀，坤宁不仅赏你，还往承乾送几串东珠，偏你额娘那儿没有，她还是不高兴。
（诶？对啊，六六姐姐！眼睛忽然一亮，我没法子跟她比，但六六姐姐可以呀，而且是一定赢的！旁人不提，六六姐姐与我那就是可以盖一条被子的关系，她好我也高兴~）
（登时挺起小胸脯，临说前想起宪娘娘正是六六姐姐的额娘，便越发得意）不怕不怕，这宫里谁都没六六姐姐能更让皇阿玛更喜欢，那六六姐姐又最喜欢谁呢？喜欢我，这样算下来，皇阿玛也是喜欢我的！
（牡丹丛在眼前晃了一下，思及可能依旧是不高兴的额娘，陷入无法自拔的沉思。最后，愁眉苦脸地揉着自己脸蛋儿，忧心忡忡问）宪娘娘，是不是辅檠说我他了，所以让娘娘用这个难题帮他回来？
【偏首细忖一霎，才灿然笑道】那便当做是的吧，我替他回来。【如从不与幼童计较，男子也从不该与女子计较。是以眼下，逗逗她罢了】
你是学还是不学，若不学，我便回去教给你六六姐姐。她去皇额娘面前说，到时候，既有你们皇阿玛的喜欢，又讨皇额娘的开心。
（本以为宪娘娘顶多说些往后要晓得自己是姐姐之类的话，我连点头的动作都摆好了，却发现不是那样。还没有见过像宪娘娘这样做额娘的，颇有些反应不来，失势般随着她的话走）
学学学！娘娘别走！（一把上前抱住她小臂，扬起水汪汪的眼睛，嘟起小嘴儿，还是惦记道）那娘娘准备怎么替辅檠回来啊？
【接过小红手中递过来的灯油黄铜罐子，径步走到灯盏前，一壁揭开蝉翼灯罩子，一壁偏头望向手中还拿着账册的皇后娘娘】皇后娘娘，已是戌时三刻了。【说着用手拢着烛火，又舀了一匙子灯油在灯盏里】可别太劳累了，好歹也顾念着小阿哥才是。让奴婢为您梳洗吧。
【娘娘颔首以示同意。快步走到凤座前，接过娘娘手中宫里前半月的账册，虚扶着娘娘走下小阶。小红得到自己使下的眼色，晓得是要传唤梳洗的宫女依次上前，便欠身退下了花厅。】
【虚扶着皇后娘娘，绕过一尊铜鹤、穿过八扇花鸟玉屏风，便走到内里暖阁铜镜前。待娘娘坐定，才为她先卸下手上的护甲】半年前在园子里消暑时，苏州织造曾送上两匹锦缎料子到坤宁宫。奴婢想着搁在坤宁宫的小库里，闲置也是闲置着，前儿便让内务府的魏大用公公送去做了一套寝衣。【手上卸凤衔红宝珠钗的动作微停，觑着铜镜里娘娘的神情】今儿下午送来了，娘娘不若今日便试试？
【见娘娘对自己的自作主张并无不喜，才舒了口气。好一晌卸完了头饰，才由两位小宫女侍候娘娘往屏风后去。自己稍得了空当，却不肯闲着，想起娘娘不喜浣脸的水过烫，便跨步到端水的宫女面前。长指一试水，双眉便蹙成了一道八字，正欲责怪这掺水的小宫女，便听到暖阁屏风內传来娘娘不适的声气】
【是小红在喊。一闻“要生了”，心头大惊，赶忙往屏风内去，只见娘娘已痛得直不起身，只屈腰在檀木凳子上坐着。小红已开始哭哭啼啼起来，自己也急得满头大汗】住在坤宁宫的稳婆怕是不顶用，小红快去请太医来！在这儿哭哭啼啼做什么？
【探手想要和人一道将娘娘扶起来，却不经意摸到娘娘的裤腿——是湿漉漉的，想起太医自己的话】不好，皇后娘娘这是羊水破了！【坤宁宫场面立时便慌乱了起来。圣驾正在园，宫中无人主持大局，忖度片刻，指着自己面前的一位小宫女】你，去请母后皇太后来坤宁宫主持大局！
【瞪了小红一眼，不欲理她口中不吉祥的话儿。眼遥遥望着坤宁门外的方向，只盼着太后凤仪到临。太后凤仪未至，只瞧见一个人影从雪地里跌跌撞撞跑来，待人影走近了，才辨清是方才派去请母后皇太后的小宫女。等不及她舒缓，连忙追问道】母后皇太后呢？
“慈宁宫说，风雪大，母后皇太子不适，不便前来了。另传了慈谕，让后宫诸妃有心的都来坤宁宫守着。”
【母后皇太后不来坤宁宫，自己也无法再去二请，只能在殿外焦急如焚。在殿外来回踱步间，只见三位太医推了阁门出来，交头接耳。耐不住性，登时跑到三位太医中间】娘娘现下如何了？【中间一位太医摆首】“稳婆在里头侍候，说娘娘已经开了四指。娘娘这胎……胎位不正，这孩子恐怕……”
【扬手就给了小红一巴掌】说什么浑话！【小红委屈泣涕，太医见状散去。只听坤宁宫花厅内连声高唱起，道众妃已陆陆续续到了】
【后知刚过戌时，只因眼下天长，日头下去得晚。摸着炕沿起了身，小太监要来扶，一把推开了他，只教他替我穿鞋，又梳好了发辫，便阔步朝门外去。正瞧养心门外鹄立的太监，手中托着一张银盘，稍乜一眼，径直走开了，乘轿上辇，摆驾坤宁宫】
【菊瓣翡翠茶盅温着掌心，云雾蒸腾，貔貅香炉里栈香袅袅，馥郁缭绕。两股气一相逢，便成了帘外荡开的烟波】
【圣驾从园归后，鲜少至坤宁，隔着龙凤落地罩，外头通传的声儿显得迷迷蒙蒙，玉腕上缠丝镯一磕，方如大梦初醒般，一壁趿花盆底儿，一壁吩咐】
【刚近了暖阁，便有宫女上来迎，作势一跪，端是好规矩，身后跟着一人——颀长秀丽，又存了雍容气度，不是皇后又是谁？她缀满了钗饰的发髻明晃晃在眼前一过，体面的一福，矮下半个身子，正等着我伸手去扶。两手负在身后发冷，皮影戏一般的，教那根无形的鱼线提拎着朝前一伸，托住她小臂扶起】你身子才好，就不必出来迎了，我自个儿进去便是。
【从前家道中落度日清贫，见了这等太虚幻境哪有不啧啧称奇的道理。皇上带着香，嗅到鼻下一品，是熏香的意思，越往屋里走，便见香炉袅袅，指着一笑】这是甚么香？
【一言盖过那日雪虐风饕、檐瓦挂冰，我于坤宁的苦厄，他于园中的静好，两面触不及的极端，终究难有共鸣。索性翻篇儿，偏首轻笑一声，与他一道越过影壁，并肩入内】
【与孝钦少年夫妻，与我又何尝不是相识多载。登基后同府中别无二致，初一、十五点卯儿，祖制过得去便是。这遭确然是突兀了些，不过不妨事，既来之，则安之，九五的心思，还是少猜为妙。】
【乌沉沉的燕尾垂在肩侧，眸光循着那支葱管似的指尖儿去瞧，羽睫一弯】是栈香。原本臣妾用惯了苏合香，只内务府送的总是栈香，权且用着吧，日头久了，也就惯了。
【是说香，也是说人。熟稔他的淡漠、寡情，为帝者何来那许多儿女情长，能相携相知至今日，已是许多人不曾有过的殊遇。须臾抬腕予他嗅袖口，繁复的纹里夹缠了清淡的苏合，幽幽冷冷。工细的五官遂一舒，询道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