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彭汉如丨乡村人物系列《接生师傅

作者:小编 来源: 日期:2019-11-12 13:41:40 人气:

  接生婆,也称稳婆,是以前产妇临盆时负责接生的女性。随着社会的发展,医院成为了大众更为信赖的选择,接生婆这个职业也随之逐渐消失了。 在那医学不发达的年代,接生婆凭借自己的经验,为十里八乡的产妇保驾护航,帮助一个个家庭迎来新的生命。翰儒先生的作品,画面感很强,似乎花婆的音容笑貌就在脑海中。喜鹊乌鸦的对比,恰如其分的传递了接生婆这个职业的属性——顺利生产,皆大欢喜;反之,希望落空,悲痛难言。这有血有肉的现实形象,即便是不曾经历过,也令人印象深刻。

  翰儒(本名彭汉如),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1968年9月出生于广东省丰顺县黄金镇。1988年毕业于嘉应师专中文系。已在《中国作家》《花城》《青年文学》《作品》《长城》《广州文艺》《》《南方日报》《羊城晚报》等报刊发表中、短篇小说和散文近两百篇。出版中篇小说集《家园》和散文集《远去的风景》《岁月有情》等6部作品集。散文《乡村最美的人》入选2013年《》散文精选集。荣获第八、九届梅州市梅花文艺。被聘为中国客家文学院副院长。现供职于丰顺县委宣传部。

  过去农村妇女生孩子,大都叫接生婆来家里接生。接生婆,本也叫接生师傅的。而在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里,男人忌讳干这一行当。好像情有可原,哪个大男人肯俯下身去把小孩从女人那个地方拽出来?这不是要羞愧得吗?也许因为干接生的都是女的,所以干脆就叫接生婆了。

  接生婆进哪家接生,那家的气氛总是既兴奋又紧张。虽然已有一些心理准备的,但什么时候请接生婆还是说不准,可以凌晨,也可以深夜。小生命要问世,才不管刮风还是下雨,不管酷暑还是严冬,劝不了,阻不住,不像现在那么“先进”,择个吉日良辰,可以打针催生,可以开刀,把还不情愿出来的小生命硬生生拉出来。

  花婆的名字里面有花字,于是叫她花婆。她一脸福相,脸盘圆圆,慈眉善目,耳朵又大又长又紧贴,耳垂厚,更令人诧异的是说话,她说话又柔又细又清,一开口,像天外来音,听了舒舒服服的,总之整一个娘再世。这样的人干接生,其他女人就不敢学接生了,怕学会也没人请,大概是因为在花婆面前自卑了,不是自卑接生的技术,而是自卑自己的外貌。大家都这样猜测,不然的话,为什么几十年来,“这一带”就只冒出一位接生婆,花婆。没办法啊,花婆只好一直干到七十多岁,被搀扶着请去接生,其实,搀扶只是象征性的,因为花婆身板像五十岁,依然很好。

  花婆挎着布包,撩开门帘,轻轻走进里面——已是快生产的产妇房间。主家忐忑紧张的情绪便消解了大半,孕妇的呻吟也立即变成哼哼,轻吟浅唱。常常花婆进去一二个小时后,“哇”地从房里传来小生命来到的第一声啼哭。门外,贴着门帘好奇着听动静的老人,小孩,同时还听见花婆那动听的声音——“恭喜恭喜,带壶把的”或“有福啊,是位公主”。花婆总会用讨巧的语言公布答案。那时,农村人根本就不知道B超是怎么回事,镇里甚至县城的医院也没有这些医疗设备。有些人还把B超说成“8超”,B误读为啊拉伯字8,也不叫误读吧,因为不懂英文字母。孕妇肚里的小孩性别,全凭经验和观察来揣测。大肚隆隆是男孩,大肚宽宽是女孩;怀上肚,八成是男孩,怀下肚,基本判定是女孩;喜吃甜,是男孩,爱吃酸,是女孩……但预测归预测,总后还是凭花婆的金口玉津。

  随小生命“哇”的一声,花婆三两个小时便撩开门帘出来,向门外报喜,取下口罩,用肥皂水洗手,然后,慢慢地享用主人已准备的一碗鸡酒,边吃边一些服侍“月婆”要注意的事项,吃什么洗什么草药水,额头别忘了系手帕以免着凉,等等。有一个要命的细节,花婆把“月婆”的老公偷偷叫到一边去特别叮咛,这是耳语,“月婆”的老公好像嫌花婆多心了似的匆匆回应“知了知了”。原来是要他何时才能开斋。这种情形,是花婆和主家最希望出现的——小孩顺产。

  花婆接生多了,经常遇到不同的难题。有时她忙活了好半天,小孩就是不出来,无计可施的花婆精疲力竭弱着气息征询主家,保老身(指大人)还是保小孩?花婆晚年老了不能接生时跟别人说,接生几十年最不愿意的就是说这句话。因为这句话一出口,气氛一下子就悲凉起来,心情沉重起来,由生的喜讯急转成死的,情同天上坠落。花婆戏称自己,她用两种鸟来比作自己,报喜的喜鹊,报忧的乌鸦。每年正月,她都要“许福”——祈盼神她从年头至年尾她都是喜鹊了,年终就一定“还福”买“三牲”敬神。

  花婆身上总有一种味儿,消毒水、苏打水、碘酒,还有其他药水等混合而成的味儿,淡淡的,即便不接生时,也若隐若现。村里人都说,好闻。其实,不会真的是好闻罢,而是另有心意,说好闻大概是因为这味道与新的生命紧密相联。

  花婆怎会是乌鸦呢?她是报喜的喜鹊。大家都爱请她为新生的小生命起名,小生命刚哇哇落地,便催着请她起名了。花婆好像也已心中有数,送一个既动听又有意义的名。男的名字里总有富、贵、财、旺、兴等好字眼,女的则有花一样的名字。花婆给要按辈份起名的,便预留一个字,比如,加字辈的,她起“加福”的名字。她还会根据小孩的出生日月时辰推算,算出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里命里缺什么,缺什么补什么,缺火,补火,叫“火旺”之类的名字。所以,那年月村里大部分小孩的名都是花婆起的。花婆没上过学,因为要给人家起个好名,硬是啃字典,她笑说,乡亲们帮她“扫盲”。

  花婆接生的工钱不明码标价。她也不说钱,而把钱说成心意,人家给多少心意,她都欢喜着领下。有些人送鸡,她就把鸡当心意了。村里许多人家父子两都是花婆接生的。花婆打趣说,呵呵,某某小侄呀,把你从你娘胎接出来时,像在昨天,今儿你又快当爹接你孩子出生啦!真快哦。

  村里人都说,花婆一定会很长命,因为她接来一个个新生命,一样的好心肠。她果然活过了九十高龄。她去逝时,前后十几个村寨的人都自发涌着去为她送葬,很多人情难自禁,哭哭啼啼。花婆亲手把大家一个一个地接到这个世界来,然而她要离开这个世界了,想及此,便悲从中来。

  旧时的接生婆其实和我们现代人对偶象的,就本质而言没有什么区别,所不同的是,在古代,人们之所以接生婆,归根结底,是受惠者常常把人助看成了天助,把接生婆视为了神的。即便是她们死后,梦见流鼻血也能保一方平安。(完)

  连续数月推送了翰儒先生散文连载,今天已是最后一期。他作品中浓厚的生活气息,对人物深刻的描写,以文学方式呈现了丰顺的风土人情和文化底蕴,浅显易懂,却又韵味悠长,每每读后,都令人有所思悟。因为来源于生活,而更贴近生活,翰儒先生的作品恰如山涧清泉,静静地洗涤。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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